【原文】

惟帝王之神丽^[1]，惧尊卑之不殊^[2]。虽斯宇之既坦^[3]，心犹凭而未摅^[4]。思比象于紫微^[5]，恨阿房之不可庐^[6]。覛往昔之遗馆^[7]，获林光于秦余^[8]。处甘泉之爽垲^[9]，乃隆崇而弘敷^[10]。既新作于迎风^[11]，增露寒与储胥。托乔基于山冈^[12]，直墆霓以高居^[13]。通天 以竦峙^[14]，径百常而茎擢^[15]。上辬华以交纷^[16]，下刻陗其若削^[17]。翔鹍仰而不逮^[18]，况青鸟与黄雀^[19]！伏棂槛而俯听^[20]，闻雷霆之相激^[21]。柏梁既灾^[22]，越巫陈方^[23]。建章是经^[24]，用厌火祥^[25]。营宇之制^[26]，事兼未央^[27]。圜阙竦以造天^[28]，若双碣之相望^[29]。凤骞翥于甍标^[30]，咸溯风而欲翔^[31]。阊阖之内^[32]，别风嶕峣^[33]。何工巧之瑰玮^[34]，交绮豁以疏寮^[35]。干云雾而上达^[36]，状亭亭以苕苕^[37]。神明崛其特起^[38]，井幹叠而百增^[39]。跱游极于浮柱^[40]，结重栾以相承^[41]。累层构而遂 ^[42]，望北辰而高兴^[43]。消雰埃于中宸^[44]，集重阳之清瀓^[45]。瞰宛虹之长鬐^[46]，察云师之所凭^[47]。上飞闼而仰眺^[48]，正睹瑶光与玉绳^[49]。将乍往而未半^[50]，怵悼栗而怂兢^[51]。非都卢之轻 ^[52]，孰能超而究升^[53]？ 娑骀荡^[54]，焘奡桔桀^[55]。枍诣承光^[56]，睽罛庨豁^[57]。橧桴重棼^[58]，锷锷列列^[59]。反宇业业^[60]，飞檐 ^[61]。流景内照^[62]，引曜日月^[63]。

【注释】

[1]神丽：神奇瑰丽。

[2]尊卑：指天子与臣下。殊：不同，区别。

[3]斯宇：这些宫室。坦：大。

[4]凭：懑。摅（shū）：舒畅。

[5]比象：比照。紫微：即紫微宫，以北极星为首的紫微垣星区。

[6]阿房：秦之皇宫。庐：房屋。此指居住。

[7]覛（mì）：视。

[8]林光：秦离宫名。为胡亥所建。

[9]甘泉：山名。在云阳县（今陕西泾阳）。爽垲（kǎi）：指高朗之地多干燥。爽，明。 ，燥。

[10]隆崇：崇高。弘敷：延伸。

[11]迎风：与下文中“露寒”“储胥”皆为馆名。

[12]托：依托。乔：高。

[13]墆（dì）霓：高貌。

[14]通天：薛综注：“台名。武帝元封二年作。《汉书旧仪》云：高三十丈，望见长安城。” （miǎo）：高。竦峙（sǒng zhì）：耸立。

[15]径：度。指量其高度。百常：极言其台之高。常，古时长度单位。茎擢：谓其特出或挺秀貌。茎，特。擢，独出貌。

[16]辬（bān）华：五臣本“辬”作“瓣”，音“葩（bā）”。刘良注：“瓣华交纷，言文采交错也。”辬，古“斑”字。

[17]刻陗：谓刻令险陗，如削成。陗，同“峭”。

[18]鹍（kūn）：大鸟。仰而不逮：谓上飞而不能到达。

[19]青鸟与黄雀：皆小鸟之属。

[20]伏：凭。棂槛：栏杆。俯：薛综注：“言台之高，于上低头听雷声乃在下。”

[21]激：言雷霆之声阻遏相激。

[22]柏梁：即柏梁台。据《汉书·武帝纪》：元鼎二年（前115）春，起柏梁台。太初元年（前104）十一月乙酉，柏梁台灾。

[23]越巫陈方：《汉书·郊祀志》曰：“以柏梁灾故……勇之乃曰：‘粤俗，有火灾，复起屋，必以大，用胜服之。’于是作建章宫。”越，通“粤”，江浙粤闽，古为越族之地，史称“百越”。巫，以沟通人神关系为职业的人。陈方，陈述避灾之法。

[24]建章：宫名。《汉书·郊祀志》曰：“度为千门万户，前殿度高未央。其东则凤阙，高二十余丈。其西则商中，数十里虎圈。其北治大池，渐台高二十余丈，名曰泰液……其南有玉堂璧门大鸟之属。立神明台、井幹楼，高五十丈，辇道相属焉。”经：营建。

[25]厌（yā）：镇压，抑制。火祥：火灾。祥，通指吉凶。此用吉而表凶意。

[26]营宇：营造建章宫。制：体制，规模。

[27]事：指建章宫的修建。兼：倍。

[28]圜阙：即圆阙。高步瀛《文选李注义疏》：“《寰宇记》卷二十五引《三辅旧事》云：建章宫周回数里，殿东别起凤阙，高二十余丈。又于东门北起圆阙，高二十五丈，上有铜凤皇。”造：至。

[29]碣（jié）：圆形石柱。

[30]凤：指圆阙上的铜凤凰。骞翥（qiān zhù）：飞举貌。甍（méng）标：指屋脊顶端。

[31]溯（sù）：向。

[32]阊阖（chāng hé）：本谓天门曰阊阖，帝王宫殿法天，故皇宫正门也叫阊阖。

[33]别风：宫阙名。嶕峣（jiāo yáo）：高耸貌。

[34]瑰玮：奇好。

[35]绮：有花纹的丝织品。豁：空明貌。疏：刻穿之。寮（liáo）：小窗。

[36]干：触犯。

[37]亭亭：挺立貌。苕苕：高远貌。

[38]神明：台名。高步瀛《文选李注义疏》曰：“《三辅黄图》：神明台在建章宫中，上有九室，今人谓之九子台，即实非也。又曰：台高五十余丈，皆作悬阁、辇道相属。”崛：突出。

[39]井幹（hán）：楼名。增：通“层”，重。

[40]跱（zhì）：置。游极：游梁，屋上承桷之檩。浮柱：托檩的短柱。

[41]栾：即浮柱托檩的曲拳。

[42]层构：谓一层一层的屋宇。 （jī）：升上。

[43]北辰：北极星。高兴：谓高高建起楼台。

[44]雰（fēn）：此指尘雾。宸（chén）：本指屋宇。此指楼台中宇处。

[45]重阳：指青霄天际。薛综注：“上为清阳，又为阳，故曰重阳。”瀓：“澄”之本字，清而静，清朗。

[46]瞰：视。宛虹：屈曲之虹。鬐（qí）：此指虹如鱼之长脊。

[47]云师：指毕星。凭：依。

[48]飞闼（tà）：指神明台最上面的小旁室。

[49]瑶光与玉绳：皆北斗七星中的星名。北斗七星的第七颗叫瑶光。

[50]乍（zhà）：突然。往：指登上高台。

[51]怵：恐。悼：伤。栗：忧戚。怂兢：惊恐戒慎貌。

[52]都卢：古国名。李善注引《汉书》曰：“自合浦南，有都卢国。” （qiáo）：善缘木之士。

[53]究升：谓究极而上。

[54] （sà）娑骀（dài）荡：皆汉宫殿名。

[55]焘奡（ào）桔桀：均指高峙之貌。

[56]枍诣承光：均建章宫殿名。

[57]睽罛庨豁（kuí gū xiāo huò）：深空之貌。

[58]橧：通“增”，重。桴（fú）：栋桴，指二梁，即正梁之外的副梁。棼：指正梁之外复梁，即檩子。

[59]锷锷（è）列列：皆高貌。

[60]反宇：谓上翘的屋檐。业业：高大之貌。

[61] （niè）：高貌。

[62]流景：流动的光影。景，古“影”字。

[63]引曜：接引反宇上的流光，曜于宇内。

【翻译】

只有帝王宫室，才有如此神丽，后宫竟然如此，恐尊卑之无别。这些殿宇虽然高大宽敞，可是群丽心犹悒郁不畅。她们比象于紫微，感恨未住于阿房。寻觅过去遗留之别馆，乃得亡秦所余之林光。它位于高燥的甘泉山上，因此更显得崇高而宽广。既已新建迎风之馆，而又增添露寒与储胥。都把殿基高高扎在山顶，馆阁挺立雄踞在山冈上。通天之台高 竦峙，度其上下而有百常。其上文彩交错纷然，其下峭壁如使刀削。善翔的鹍鸡仰飞尚不可到，何况那篱间的青鸟与黄雀！凭栏杆而俯听，闻雷霆之激响。柏梁遭受火灾，越巫进献奇方。建章于是营建，用以压服火殃。因此宏扩建章规模，两倍大于汉宫未央。宫门圆阙高竦，直挺挺而参天，犹若两座高碣，相对峙而互望。高高屋脊之上，雕凤头举翼张，尽迎风而展翅，似借势而翱翔。正门阊阖之内，别风之阙耸立。构建之工多么精巧瑰玮，小窗雕镂空灵文饰绮丽。此门阙指达太空干云雾，亭亭竦峙之状雄伟至极。神明之台特立崛起，井幹之楼重叠百层。游梁托于短柱之上，重栾结柱而并相承。层层累构而上升，楼台高筑向北辰。尘埃扬其中宇而消散，上集重阳之气而清澄。鸟瞰宛虹如长鱼之鬐，观察天际云师之依凭。登上台顶小楼而仰望，恰好看清瑶光与玉绳。登楼缘上未得半，惊恐战栗而戒慎。若无都卢人之轻矫，谁能超然穷至其顶？又有 娑、骀荡，枍诣、承光，四殿并峙，深邃空旷。重梁叠栋，如崖高张。飞檐反宇，高大雄壮。接引日月流光，折射内照辉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