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原文】

“自我高祖之始入也，五纬相汁^[1]，以旅于东井^[2]。娄敬委辂^[3]，幹非其议^[4]，天启其心^[5]，人惎之谋^[6]。及帝图时^[7]，意亦有虑乎神祇^[8]，宜其可定^[9]，以为天邑^[10]。岂伊不虔思于天衢^[11]？岂伊不怀归于枌榆^[12]？天命不滔^[13]，畴敢以渝^[14]。于是量径轮，考广袤^[15]，经城洫^[16]，营郭郛^[17]，取殊裁于八都^[18]，岂启度于往旧^[19]！乃览秦制，跨周法^[20]，狭百堵之侧陋^[21]，增九筵之迫胁^[22]。正紫宫于未央^[23]，表峣阙于阊阖^[24]。疏龙首以抗殿^[25]，状巍峨以岌嶫^[26]。亘雄虹之长梁^[27]，结棼橑以相接^[28]。蒂倒茄于藻井^[29]，披红葩之狎猎^[30]。饰华榱与璧珰^[31]，流景曜之 晔^[32]。雕楹玉磶^[33]，绣栭云楣^[34]。三阶重轩^[35]，镂槛文㮰^[36]。右平左墄^[37]，青琐丹墀^[38]。刊层平堂^[39]，设切厓隒^[40]。坻崿鳞眴^[41]，栈 巉崄^[42]。襄岸夷涂^[43]，修路陖险。重门袭固^[44]，奸宄是防^[45]。仰福帝居^[46]，阳曜阴藏^[47]。洪钟万钧^[48]，猛虡趪趪^[49]。负筍业而余怒^[50]，乃奋翅而腾骧。朝堂承东^[51]，温调延北^[52]。西有玉台^[53]，联以昆德^[54]，嵯峨崨嶫^[55]，罔识所则^[56]。若夫长年神仙，宣室玉堂^[57]；麒麟朱鸟，龙兴含章^[58]，譬众星之环极^[59]，叛赫戏以辉煌^[60]。正殿路寝^[61]，用朝群辟^[62]。大夏耽耽^[63]，九户开辟^[64]。嘉木树庭，芳草如积。高门有闶^[65]，列坐金狄^[66]。

【注释】

[1]五纬相汁（xié）：《周礼·大宗伯》贾公彦疏曰：“五纬即五星。东方岁星，南方荧惑，西方太白，北方辰星，中央镇星。言纬者，二十八宿随天左转为经，五星右旋为纬。”汁，和谐。

[2]东井：星名。即井宿，为南方七宿之一。李善注引《汉书》曰：“汉元年十月，五星聚于东井，沛公至灞上。又曰：此高祖受命之符。”应劭曰：“东井，秦之分野。五星所在，其下当有圣人以义取天下。”

[3]娄敬：即刘敬，曾建议刘邦入都关中。有功，赐姓刘。后封关内侯。委：放弃。辂：此处指所挽之车。

[4]幹（gān）：正。指以其议非而正之。非：否定，非难。议：指群臣争言不如都周事。

[5]天启：谓上天的启示。指五星聚于东井，当以秦地为都事。

[6]惎（jì）：此为启发、教导之义。

[7]帝图时：谓汉高帝考虑建都之时。

[8]意亦：犹“抑亦”，或者。神祇（qí）：指天神地祇。此指天的启示。

[9]宜：度。指度其可安定之地，以为天邑。

[10]天邑：此指帝都。

[11]伊：惟。发语词。虔：敬。天衢：即天路。喻通显之地洛阳（今属河南）。

[12]怀：思。枌榆：白榆。指丰之榆社。《汉书·郊祀志》曰：“高祖祷丰枌榆社。”颜师古注：“以此树为社神，因立名也。”

[13]滔：疑惑。

[14]畴：谁。渝：变更。

[15]“于是量径轮”二句：薛综注：“南北为径，东西为广。”高步瀛《文选李注义疏》曰：“窃思径其中也，轮其外也。广言横也，袤言直也。凡物圆则有径轮，方则有广袤，此注似犹未允。”

[16]洫：城池。

[17]郛（fú）：城外大郭。

[18]殊裁：殊异之体制。八都：八方。

[19]启：薛综注：“开也。言采取八方异制，以为宫室之巧，非复遵往日之故法也。”

[20]跨：薛综注：“越也。因秦制故曰览，比周胜故曰跨之也。”

[21]百堵：言其筑室高大。古代一丈为板，五板为堵。板宽二尺，累高五板为一丈。侧陋：卑矮简陋。

[22]九筵：周时明堂之高度。筵，九尺。

[23]紫宫：即紫微宫。未央：未央宫一名紫微宫。未央为总称，紫宫是其中别名。

[24]表：标立。言宫外标立阙。峣（yào）：高远貌。阙：宫门前的高台楼观，左右各一相对峙。阊阖（chāng hé）：此指未央宫正门。

[25]疏：梳理。龙首：山名。高步瀛《文选李注义疏》：“原注云：山长六十里，头入渭水，尾达樊川。秦时有黑龙从南山出，饮渭水，其行道因成土山。疏山为台殿，不假板筑，高出长安城。”抗：举。

[26]巍峨及岌嶫（jí yè）：均高峻貌。

[27]亘：横贯。虹：薛综注：“谓殿梁皆径度朱画，五色如蝃 。”

[28]棼橑（fén liáo）：棼，复屋栋。橑，椽。

[29]蒂倒茄于藻井：薛综注：“以其茎倒殖于藻井，其华下向，反披。”蒂，瓜果之蒂。茄，通“荷”，荷茎。藻井，天花板。

[30]狎猎：重接貌。

[31]华榱：指文彩之椽。璧珰：彩饰榱头。

[32]景曜：谓光影闪曜。 晔（wěi yè）：色彩非常鲜明。

[33]楹：柱子。磶（xì）：柱石。

[34]栭（ér）：斗栱。楣：即二梁。

[35]三阶：谓南面为阶之数。轩：有窗之长廊。

[36]槛（jiàn）：栏杆。㮰（pí）：屋连锦。

[37]墄（cè）：台阶。

[38]青琐：谓宫门上镂刻图文，涂以青色。丹墀（chí）：红色的石阶。

[39]刊：削。层：重，叠起。堂：高。

[40]设切：即“设砌”，安置、垒砌基石。厓隒（yá yǎn）：皆指堂基之边缘。

[41]坻堮（chí è）：殿基或阶除隆起。鳞眴（xún）：即“嶙峋”，节级貌。

[42]栈 （yǎn）：皆高貌。巉崄（chán xiǎn）：峻高峭险貌。

[43]襄岸：高岸。襄，高。夷涂：坦途。夷，平。涂，同“途”。

[44]重门：指多重门禁。袭固：犹言加固。

[45]奸宄（guǐ）：泛指为非作歹之徒。

[46]仰福：薛综注：“帝居，谓太微宫，五帝所居。福犹同也。”

[47]阳曜阴藏：薛综注：“太微宫阳时则见，阴时则藏。”曜，指闪现。

[48]洪钟：大钟。万钧：言大钟乃重三十万斤。三十斤曰钧。

[49]猛虡（jù）：悬挂钟磬的架子，其状如鸟兽之形。趪趪（huáng）：武猛作力貌。

[50]负：背负其钟。筍：悬钟架子。业：大木板。余怒：与下句中“奋翅”“腾骧”皆写负板乘虡筍的飞兽情状。

[51]朝堂：殿名。承东：序列于宫之东面。

[52]温调：殿名。延北：陈列于未央之北。

[53]玉台：观名。

[54]昆德：殿名。在未央殿西。

[55]嵯峨：高峻貌。崨嶫：即“捷业”，亦指高峻貌。

[56]罔识所则：不能名其所法则。识，认识，了解。所则，取法于什么。

[57]“若夫长年”二句：长年、神仙、宣室、玉堂，皆为殿名。

[58]“麒麟朱鸟”二句：皆为殿名。

[59]环极：谓环绕北极。指宫观台榭楼阁之周于正殿，如众星之绕北极。极，指中宫正殿。

[60]叛：明亮。赫戏：炎盛貌。

[61]正殿：汉时天子听政之所。路寝：薛综注：“周曰路寝，汉曰正殿。”

[62]群辟：谓众侯公卿大夫士。

[63]大夏：正殿其名大夏。耽耽（dān）：谓宫室深邃之貌。

[64]九户：高步瀛《文选李注义疏》：“窃疑九户自是大夏殿之户……非必准周路寝，明堂之制也。”开辟：谓开凿九户。

[65]高门：汉宫殿名。闶（kàng）：高大之貌。

[66]金狄：金人。《史记·秦始皇本纪》曰：“收天下兵，聚之咸阳，销以为钟 ，金人十二，重各千石，置廷宫中。”狄，指夷狄。

【翻译】

自我汉高皇帝始入关中之时，五星呈瑞，排列十分和谐，互相循序运行，共聚秦之分野。娄敬委弃挽车，非难建都洛阳邑，纵言秦都天府，建都大有其利。上天以五纬开导高祖之心，人臣以正义启发高祖之谋，及至高祖决策所都之时，也曾虑及天地神灵旨意，择其可安天下之地而都之。难道不想居于四会五达之地？难道不思归往枌榆之社的故里？而是天命不容怀疑，谁敢轻易背离！于是，丈量四周方圆，考察纵横长度，挖掘护城之河，营建外城大郭，选用八方之异制，岂止考循于往古！便参照秦朝之体制，超越周王室之规模，以周宣百堵之室为狭窄仄陋，嫌九筵明堂迫胁而增拓。建紫宫于未央之正中，标立高阙于宫门阊阖。平整龙首之山，营构高高宫殿，其状甚是巍峨，岌嶫高峻触天。长梁横亘如虹蜺，椽栋相连而承接。天花板上绿荷倒垂，红花反披重接相依。椽桷瓦珰彩绘玉饰，流光闪耀鲜艳明丽。楹柱尽都雕彩，柱石全用玉璧，所有斗栱横梁，藻绘如织云气。南面砌垒三阶，阶上长廊逶迤，雕镂栏杆，彩文檐相。殿阶之右平而倾斜，殿阶之左砌有阶齿。宫门青文连琐，阶梯涂以丹漆。削平隆突之土，垒砌殿阶边际。殿阶节级而高起，阶齿有序而重叠。高岸平途，修长险峻。宫门重重加固，防范奸人盗贼。上可比之于天宫，晴日现而阴日藏。洪钟万钧之重，悬于猛虡之上。筍兽负板托钟架，万钧在身怒气壮，犹张双翼欲奋举，腾越驰骋自翱翔。朝堂大殿继列于东面，温调之殿陈列在北沿。西有玉台高观，昆德与之相连。形势嵯峨高峻，不能名其取则。至于长年、神仙、宣室、玉堂、麒麟、朱鸟、龙兴、含章诸殿，犹如众星之绕北极，未央之宫围在其间，焕然光彩绚丽，闪耀辉煌灿烂。正殿中之路寝，用以召见群臣。大夏之殿深邃，洞开九户之门。嘉木植于庭中，芳草如积绿茵。高门之殿空旷，列坐十二金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