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原文】

戒庶僚以夙会兮^[1]，佥供职而并讶^[2]。丰隆 其震霆兮^[3]，列缺晔其照夜^[4]。云师 以交集兮^[5]， 雨沛其洒途^[6]。 雕舆而树葩兮^[7]，扰应龙以服路^[8]。百神森其备从兮^[9]，屯骑罗而星布^[10]。振余袂而就车兮^[11]，修剑揭以低昂^[12]。冠岩岩其映盖兮^[13]，佩 以辉煌^[14]。仆夫俨其正策兮^[15]，八乘腾而超骧^[16]。氛旄溶以天旋兮^[17]，霓旌飘以飞飏^[18]。抚 轵而还睨兮^[19]，心勺药其若汤^[20]。羡上都之赫戏兮^[21]，何迷故而不忘^[22]？左青雕之揵芝兮^[23]，右素威以司钲^[24]。前长离使拂羽兮^[25]，后委衡乎玄冥^[26]。属箕伯以函风兮^[27]，惩淟涊而为清^[28]。拽云旗之离离兮^[29]，鸣玉鸾之嘤嘤^[30]。涉清霄而升遐兮^[31]，浮蠛蠓而上征^[32]。纷翼翼以徐戾兮^[33]，焱回回其扬灵^[34]。叫帝阍使辟扉兮^[35]，觌天皇于琼宫^[36]。聆广乐之九奏兮^[37]，展泄泄以肜肜^[38]。考治乱于律均兮^[39]，意建始而思终^[40]。惟般逸之无 兮^[41]，惧乐往而哀来。素女抚弦而余音兮^[42]，太容吟曰念哉^[43]。既防溢而靖志兮^[44]，迨我暇以翱翔。出紫宫之肃肃兮^[45]，集太微之阆阆^[46]。命王良掌策驷兮^[47]，逾高阁之将将^[48]。建罔车之幕幕兮^[49]，猎青林之芒芒^[50]。弯威弧之拔剌兮^[51]，射嶓冢之封狼^[52]。观壁垒于北落兮^[53]，伐河鼓之磅硠^[54]。乘天潢之泛泛兮^[55]，浮云汉之汤汤^[56]。倚招摇、摄提以低徊剹流兮^[57]，察二纪五纬之绸缪遹皇^[58]。偃蹇夭矫娩以连卷兮^[59]，杂沓丛悴飒以方骧^[60]。戫汩 泪沛以罔象兮^[61]，烂漫丽靡藐以迭逷^[62]。凌惊雷之砊礚兮^[63]，弄狂电之淫裔^[64]。逾痝鸿于宕冥兮^[65]，贯倒景而高厉^[66]。廓荡荡其无涯兮^[67]，乃今窥乎天外。

【注释】

[1]戒：告请。庶僚：众官。指下文的丰隆、列缺等。夙（sù）会：及早会合。

[2]佥（qiān）：共同。供职：任职，尽职。并讶：一起来迎接。以上二句言占木禾之梦，宜还故乡。故告诫众神之官早早集合，尽职迎我而归。

[3]丰隆：雷神。 （pēng）：雷鸣声。震霆：霹雳。

[4]列缺：闪电。晔其：光辉灿烂的样子。

[5]云师：云神。李善注：“诸家之说，丰隆皆曰云师。此赋别言云师，明丰隆为雷也，故留旧说以广异闻。” （dàn）：阴暗的样子。此指黑云压阵。

[6] （dōng）雨：暴雨。沛其：雨量盛大的样子。

[7] （yǐ）：车轭上穿缰绳的大环。此处为等待。《汉书·礼乐志》颜师古引如淳注：“ ，仆人严驾待发之意也。”雕舆：玉雕为饰的车。树葩：立起华美的车盖。葩本为花，此处为花饰。

[8]扰：驯服。应龙：神话中有翼的龙。龙五百年为角龙，又千年为应龙。服路：驾车。

[9]百神：众神。森其：形容众多的样子。备从：一齐随从。

[10]星布：如群星散布。

[11]振：抖动。袂（mèi）：衣袖。

[12]修剑：长剑。低昂：高低起伏。形容长剑挥动的样子。

[13]冠：帽。岩岩：高高的样子。映盖：与车盖金华交相辉映。

[14]佩：玉佩。 （lín lí）：盛饰。

[15]仆夫：驾车的仆役。俨（yǎn）：庄重严肃的样子。正策：端正马鞭。

[16]八乘：以八马驾车。超骧（xiāng）：即腾骧，奔驰。

[17]氛旄（máo）：以云雾之气作旗饰。旄，旗杆顶用旄牛尾为饰的旗。李善注：“氛旄，以氛气为旄也。”按，此似指旗饰美如云雾之气。溶：盛貌。天旋：在天上回旋。

[18]霓旌：旧注为以虹霓为旗，此似指旗如虹霓。备参考。

[19] 轵（líng zhǐ）：车厢间的横木。还睨（nì）：回顾。睨，斜视。

[20]勺药（zhuó shuò）：即灼烁，热的样子。勺，通“灼”。药，热貌。汤：沸水。

[21]羡：向往。上都：天帝所居。赫戏：光明炎盛的样子。又作“赫羲”。

[22]迷故：迷恋旧游之地。不忘：指不忘上都。

[23]青雕：青纹龙。揵（qián）：竖立。芝：小伞盖。

[24]素威：白虎的别称。司钲（zhēng）：掌管钲鼓。

[25]长离：古代传说中的灵鸟。拂羽：拍羽。

[26]衡：即水衡。古山林之官曰衡，掌诸池苑，故称水衡。玄冥：水神。

[27]属（zhǔ）：嘱托。箕（jī）伯：风伯。《风俗通义》：“风师者，箕星也，箕主簸扬，能致风气。”《周易·说卦》：“巽为木，为风，为长女。”长者称伯，故曰风伯。函：怀。

[28]惩：升腾。淟涊（tiǎn niǎn）：混浊之气。

[29]拽（yè）：牵引。云旗：似云之旗。离离：旗帜飘舞的样子。

[30]玉鸾：饰玉的鸾铃。嘤嘤（yīng）：铃声。

[31]清霄：空中浮云。

[32]蠛蠓（miè měng）：天空中的小飞虫。此指空中游气。上征：上行。

[33]纷：众多。翼翼：行进的样子。徐戾（lì）：慢慢到来。戾，至。

[34]焱（yàn）：火花盛大的样子。回回：光明辉煌。扬灵：显扬神灵。

[35]帝阍（hūn）：天帝的守门人。辟扉：开门。扉，指宫门。

[36]觌（dí）：见。天皇：天帝。琼宫：天宫。

[37]广乐：指钧天广乐，天上的音乐。《史记·扁鹊仓公列传》：“（赵简子）与百神游于钧天，广乐九奏万舞，不类三代之乐，其声动心。”九奏：指古代行礼奏乐九曲。

[38]展：信，诚。泄泄（yì）：和谐。肜肜（róng）：和睦快乐。

[39]治：指政治清明安定。乱：政治腐败黑暗。律均：古代的十二律与五韵。古人认为音乐足以传达万物之情，可考察政治的治乱。均，“韵”的古字。

[40]意建始而思终：广乐的演奏自始至终，令人思索。意，思索。建，从。思，亦思索。

[41]惟：思。般（pán）逸：快乐安适。无 （yì）：无厌，不知满足。

[42]素女：传说中的神女。与黄帝同时。《史记·封禅书》：“太帝使素女鼓五十弦瑟。”李善注：“旧注本素下无女字，今本有之。”

[43]太容：传说黄帝乐师名。吟：叹。念：深思。

[44]防溢：防止过度逸乐。靖志：使心志平静。靖，静。

[45]紫宫：紫微宫，星宿名。天帝所居。肃肃：清静，幽静。

[46]太微：星宿名。位于北斗之南，诸星以五帝座为中心。传说为天帝南宫。阆阆（làng）：高峻开阔。

[47]王良：古之善御者。亦指星宿。《史记·天官书》：“汉中四星曰天驷。旁一星曰王良。王良策马，车骑满野。”驷：天驷星。

[48]高阁：亦星宿名。将将（qiāng）：高高的样子。

[49]建：立，布置。罔车：星宿名。即毕宿。幕幕：覆盖周密的样子。

[50]青林：星宿名。即天苑星。芒芒：广大的样子。

[51]弯：弯弓。威弧：星宿名。拔剌（là）：弯弓的样子。

[52]嶓冢（bō zhǒng）：山名。在陕西宁强北。封狼：即天狼星。

[53]壁垒：星宿名。《史记·天官书》：“其南有众星，曰羽林天军。军西为垒，或曰钺。”《正义》：“垒壁陈十二星，横列在营室南，天军之垣垒。”北落：星宿名。《史记·天官书》：“军西为垒，或曰钺。旁有一大星为北落。”《正义》：“北落师门一星，在羽林西南，天军之门也。长安城北落门，以象此也。”

[54]伐：击。河鼓：星名。即牵牛星。磅硠（pāng láng）：鼓声隆隆。

[55]乘：渡。天潢（huáng）：星宿名。《史记·天官书》：“王良策马，车骑满野。旁有八星，绝汉，曰天潢。”《索隐》：“《元命苞》曰：‘潢主河渠，所以度神，通四方。’宋均云：‘天潢，天津也。津，凑也，故主计度也。’”故为天津。指天河的渡口。泛泛：流动的样子。

[56]云汉：天河。汤汤（shāng）：水流浩荡。

[57]招摇：星名。在北斗杓端。《史记·天官书》：“杓端有两星：一内为矛，招摇。”《集解》：“孟康曰：‘近北斗者招摇，招摇为天矛。’”摄提：星宿名。《史记·天官书》：“大角者，天王帝廷。其两旁各有三星，鼎足勾之，曰摄提。摄提者，直斗杓所指。”《索隐》：“《元命苞》曰：‘摄提之为言提携也，言提斗携角以接于下也。’”低徊：徘徊。剹（jiū）流：缭绕。

[58]二纪：指日月。五纬：即金、木、水、火、土五大行星的总名。《周礼·大宗伯》：“以实柴祀日月星辰。”郑玄注：“星谓五纬。”贾公彦疏：“五纬，即五星：东方岁星，南方荧惑，西方大（太）白，北方辰星，中央镇星。言纬者，二十八宿随天左转为经，五星右旋为纬。”绸缪：连绵，连续不断。遹（yù）皇：往来运行的样子。

[59]偃蹇（yǎn jiǎn）：高傲的样子。此言高。夭矫：屈伸自如的样子。形容人纵恣的样子。娩（fàn）：跳跃。连卷：屈曲，卷曲的样子。

[60]杂沓：众多纷杂。丛悴：与“杂沓”义同，众多杂乱。飒（sà）：迅疾的样子。方骧：奔离逃散。按，“方骧”疑即下文之“罔象”，均为连绵词，即仿佯，徘徊貌，供参考。

[61]戫汩（yù yù）：疾速的样子。 泪（liáo lì）：迅疾的样子。沛：流动迅疾的样子。罔象：李善注：“罔象即仿像也。《楚辞》曰：‘沛罔象而自浮。’”均徘徊貌。故上句张铣注：“乍合乍离貌。”此句吕向注：“或疾或迟貌。”供参考。

[62]烂漫：分散的样子。丽靡（mǐ）：华美。藐：藐远的样子。迭逷：驰突貌。

[63]凌：乘。砊礚（kāng kē）：雷声。

[64]弄：玩弄，驾驭。淫裔：电光闪烁的样子。吕延济注：“言我既游涉星辰，更凌雷弄电。”

[65]痝（máng）鸿：即蒙鸿。宇宙未形成前的混沌状态。此指元气。（依刘良说。）宕冥：幽冥，幽暗。

[66]贯：穿过。倒景：道家指天上最高的地方。《汉书·郊祀志》：“登遐倒景。”颜师古引如淳注：“在日月之上，反从下照，故其景倒。”景，“影”的古字。高厉：高飞。

[67]廓荡荡：空旷开阔。无涯：无边无际。

【翻译】

告请众神早会合，克尽其职迎我回。雷神轰鸣响霹雳，闪电灿烂划夜空。云师一挥乌云集，暴雨倾注洒大地。严驾待发玉雕车，上饰金华盖；双翼应龙来驾车，柔服又驯顺。众神济济，纷纷随从，屯聚骑兵，星罗棋布。我挥衣袖，登上雕车；高举长剑，上下舞动。巍巍高冠，光辉照华盖；盛饰玉佩，光彩又华丽。仆夫容色庄重，端正长鞭；八匹骏马驾车，快速疾驰。云雾之气为旗旄，漫天回旋；五彩虹霓作旌旗，飘荡翻飞。手抚车厢回头望，内心翻腾如沸水。天都辉煌堪羡慕，缘何迷恋旧游之地而难舍？左令青纹蛟龙竖芝盖，右命白虎掌钲鼓。前有长离振翅来引路，职掌水衡之神玄冥压后阵。嘱咐箕伯吹巨风，驱除浑浊玉宇清。旌旗如云随风舞，玉鸾铃声响叮咚。乘浮云，越飞越高，登游气，再飞向上。众神纷纷行进啊光芒盛如火花。唤司门，开天门，朝见天帝琼宫中。广乐九奏细欣赏，确实和谐动听心神怡。音乐寓兴衰，旋律寄治乱，自始至曲终，令人深思索。想到安逸与欢乐，永无满足时；忧惧乐往而悲哀继之来。素女弹琴瑟，曲罢犹余音；黄帝乐师太容感叹说：发人深省啊！既防安乐太过分，又要心气平静；趁我有闲再翱翔。走出幽静肃穆紫微宫，步入雄伟太微门。命王良，驾天驷，跨过险峻高阁。罔车四周密布，驰猎茫茫青林。威弧引满弓，射嶓冢山上之封狼。在北落星上观看壁垒，河鼓隆隆动天地。渡越奔流天潢津，漂浮云汉水浩荡。依倚招摇、摄提，四方周游，观察日月五星，环绕运行。众星之行，时高时低，时曲时伸，乍一会合，突又分离。时而疾速，时又缓慢，瞬息万变；光华四射，远相辉映。凌驾轰隆隆惊雷，摆弄光闪闪狂电。幽暗中越过混沌元气，透过日上倒影飞升。高处空旷开阔，无边无际；而今可以看到天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