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原文】

彼无合而何伤兮^[1]，患众伪之冒真^[2]。旦获 于群弟兮^[3]，启金縢而后信^[4]。览蒸民之多僻兮^[5]，畏立辟以危身^[6]。增烦毒以迷惑兮^[7]，羌孰可为言己^[8]？私湛忧而深怀兮^[9]，思缤纷而不理^[10]。愿竭力以守谊兮^[11]，虽贫穷而不改。执雕虎而试象兮^[12]，阽焦原而跟趾^[13]。庶斯奉以周旋兮^[14]，恶既死而后已^[15]。俗迁渝而事化兮^[16]，泯规矩之员方^[17]。宝萧艾于重笥兮^[18]，谓蕙茝之不香^[19]。斥西施而弗御兮^[20]，絷 以服箱^[21]。行颇僻而获志兮^[22]，循法度而离殃^[23]。惟天地之无穷兮^[24]，何遭遇之无常^[25]。不抑操而苟容兮，譬临河而无航^[26]。欲巧笑以干媚兮^[27]，非余心之所尝^[28]。袭温恭之黻衣兮^[29]，被礼义之绣裳^[30]。辫贞亮以为鞶兮^[31]，杂伎艺以为珩^[32]。昭彩藻与雕琭兮^[33]，璜声远而弥长^[34]。淹栖迟以恣欲兮^[35]，耀灵忽其西藏^[36]。恃己知而华予兮^[37]， 鸣而不芳^[38]。冀一年之三秀兮^[39]，遒白露之为霜^[40]。时亹亹而代序兮^[41]，畴可与乎比伉^[42]？咨姤嫮之难并兮^[43]，想依韩以流亡^[44]。恐渐冉而无成兮^[45]，留则蔽而不彰^[46]。

【注释】

[1]无合：不遇。

[2]冒：覆，掩盖。

[3]旦：即周公旦，姬姓，周文王子，武王弟。武王死，成王年幼，周公摄政。管叔、蔡叔挟殷的后代武庚作乱，周公亲征，平定叛乱。获 （dú）于群弟：指周公被管叔、蔡叔散布的流言所诽谤。《尚书·金縢》：“武王既丧，管叔及其群弟乃流言于国，曰：‘公将不利于孺子。’ ，谤。

[4]启金縢而后信：据《尚书·金縢》记载，武王有疾，周公曾作策书告神，请代武王死，事毕，纳书于金柜。后来成王打开金縢，得见周公的策书，才知周公的忠信，执书而泣，乃迎归周公。金縢，金柜。

[5]蒸民：众民。多僻：多邪僻。

[6]畏立辟以危身：吕延济注：“若独立则被滥法以危其身。”意谓人多邪僻，特立独行反被置于法网。

[7]烦毒：烦忧。《楚辞·哀时命》：“独便悁而烦毒兮，焉发愤而抒情。”

[8]羌（qiāng）：句首语助词。

[9]湛（zhàn）：深。

[10]缤纷：喻思绪万千。

[11]谊：同“义”。段玉裁《说文解字注》：“谊、义古今字，周时作谊，汉时作义，皆今仁义字也。”

[12]执雕虎而试象：李善注：“雕虎以喻贫，试象以喻竭力。”执，手执。雕虎，即虎。因虎身毛纹如雕画而名。

[13]阽（diàn）：临。焦原：巨石名。此用以比喻自己所信守的仁义。跟趾：脚跟。此指牢牢地站稳在焦原，以喻坚守仁义之道。

[14]斯：就。奉：奉行。五臣本“奉”下有“信”字。周旋：追随。

[15]恶：五臣本作“要”。当依五臣本。

[16]迁渝：变化。事化：事物的变化。

[17]规矩：校正方圆的器具。

[18]宝：珍视。萧艾：野蒿和艾草。喻奸邪小人。笥（sì）：盛衣物或饭食等的方形竹器。

[19]蕙茝（huì zhǐ）：即蕙草和白芷，香草。此喻贤良方正者。

[20]斥：斥逐。西施：越国美女。御：宠幸。

[21]絷（zhí）：拴缚马足的绳索。引申为拴缚。 （yǎo niǎo）：良马名。后作骏马的通称。服：服辕。箱：指大车。以上几句言贤良方正之人不被重用，居于贱位。

[22]颇僻（pō pì）：奸邪不正。获志：得志。

[23]离殃：遭殃。离，罹，遭。

[24]惟：思。无穷：指天地之大无穷无尽，没有极限，无休无止。

[25]无常：反常。言己遭遇无常道之时代。

[26]“不抑操”二句：言若不苟且取容，则如临河无船，不能到达彼岸。抑操，委曲高操的德行。苟容，苟且取容于世。航，船。

[27]巧笑：指美丽的笑容。此指谄媚的样子。干：求。媚：媚于当世。

[28]非余心之所尝：此指处浊世求媚时俗，非我心愿行之事。尝，行。

[29]袭：穿。温恭：即《论语·学而》的“温良恭俭让”。黻（fú）衣：古代礼服。下句“绣裳”同。《诗经·秦风·终南》：“君子至止，黻衣绣裳。”

[30]被（pī）：穿着。

[31]辫：编织。贞亮：坚贞贤明。鞶（pán）：束衣大带。

[32]杂：汇集。伎（jì）艺：即技艺。珩（héng）：玉佩。

[33]昭：明亮。彩藻：花纹，文彩。雕琭（lù）：雕镂的花纹。

[34]璜（huáng）：半璧形的玉。

[35]淹：久留。栖迟：游息。《诗经·陈风·衡门》：“衡门之下，可以栖迟。”恣（zì）欲：施展理想。指服美服游息自恣以实现先哲古训的理想。

[36]耀灵：太阳。此喻时间。忽其：疾速的样子。西藏：指太阳西落。

[37]恃（shì）己知而华予：吕向注：“将恃己之华盛，冀时知我。”恃，依仗，希望。华予，认为我有才华文彩，即欣赏我的美德。

[38] （tí jué）：鸟名。即杜鹃，亦名伯劳。吕向注：“ ，阴鸟。鸣则草木凋伤也。”故下句言“鸣而不芳”。

[39]冀：希望。三秀：灵芝草的别名。一年三度开花，故称。

[40]遒（qiú）：迫。白露：秋天的露水。言资质美如灵芝，一年三秀，仍迫于霜露而不得茂盛，亦以自喻。

[41]亹亹（wěi）：前进。代序：时序代谢。指时间不断流逝。

[42]畴：谁。比伉（kàng）：亲近相伴者。此喻志同道合者。

[43]咨：感叹词，相当于“嗟”。姤嫮（gòu hù）：美丑、善恶。姤，恶丑。嫮，善美。难并：难以并存。

[44]依：跟随。韩：指仙人韩众。屈原《远游》：“奇傅说之托辰星兮，羡韩众之得一。”王逸注：“众，一作‘终’。”洪兴祖补注：“《列仙传》：齐人韩终为王采药，王不肯服，终自服之，遂得仙也。”流亡：远游。

[45]恐：担心。渐冉：逐渐。指时间的逐渐推移。无成：指学仙道无成。

[46]留：指留在人间。蔽而不彰：被奸邪所蔽而不彰明。

【翻译】

不合时俗又何伤，独患小人假乱真。周公尚蒙冤，群弟尽诽谤；成王启金柜，方信周公诚。众人行为多邪僻，独循礼法危自身。烦忧又迷茫，有谁可与言？内心忧闷深深愁，思绪万千理还乱。愿竭心力守仁义，虽处困厄志不移。不避艰险如手执猛虎，又如搏斗大象；坚守仁义如临焦原，脚跟站稳。惟奉信仰，追随到底，死而后已。时俗变化多端，泯灭规矩法度。萧艾败草当作宝，胡言兰芷非香草。斥逐西施不宠幸，骏马 拖板车。行为不正竟得志，遵循道义反遭殃。天地之大无穷尽，时间长河无休止，偏我生于无道世。若不弃美德，岂能为时容；犹如临江湖，苦无舟可渡。我欲谄媚巧笑以求进，实在于心不忍行。我穿温恭俭让之礼服，又套礼义绣花裳。衣带之上结贞亮，大显身手制玉佩。冠带上，文彩鲜明如雕画，佩声叮咚远又长。长期游息，施展理想，太阳忽西沉，光阴飞如箭。自恃有美德，但求时知我；谁知杜鹃哀鸣，芳草凋零一片黄。一年三秀灵芝草，犹被秋霜严相逼。时间消逝，四季代谢；谁是知音人，谁是道合者？可叹美丑善恶难并存，意欲追随韩众去学仙。诚恐光阴荏苒事无成，又惧留在污秽浊世蒙谗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