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原文】

“若乃流遁忘反^[1]，放心不觉^[2]，乐而无节，后离其戚^[3]。一言几于丧国^[4]，我未之学也。且夫挈瓶之智，守不假器^[5]，况纂帝业而轻天位^[6]。瞻仰二祖^[7]，厥庸孔肆^[8]。常翘翘以危惧^[9]，若乘奔而无辔^[10]。白龙鱼服，见困豫且^[11]。虽万乘之无惧^[12]，犹怵惕于一夫^[13]。终日不离其辎重^[14]，独微行其焉如^[15]。夫君人者，黈纩塞耳^[16]，车中不内顾^[17]。佩以制容^[18]，銮以节涂^[19]。行不变玉，驾不乱步^[20]。却走马以粪车^[21]，何惜 与飞兔^[22]。方其用财取物^[23]，常畏生类之殄也^[24]。赋政任役^[25]，常畏人力之尽也。取之以道，用之以时^[26]。山无槎枿^[27]，畋不䴠胎^[28]。草木蕃庑^[29]，鸟兽阜滋^[30]。民忘其劳，乐输其财^[31]。百姓同于饶衍^[32]，上下共其雍熙^[33]。洪恩素蓄，民心固结。执谊顾主^[34]，夫怀贞节^[35]。

【注释】

[1]流遁忘反：指沉迷游乐之事。遁，逸。

[2]放心：放纵之心。

[3]离：同“罹”，遭受。戚：忧祸。

[4]一言：一句话，一番话。此处指《西京赋》中凭虚公子所说的只管目前享乐的一番话。几：近。

[5]“且夫挈瓶”二句：《春秋左传·昭公七年》：“虽有挈瓶之知，守不假器，礼也。”谓虽有以瓶汲水的知识，亦要谨守其汲器，不借给别人。

[6]纂：继承。轻天位：薛综注：“今如公子言，皆淫心放意之事，此乃轻居天王之尊位，而禅于董贤。”

[7]二祖：指汉高祖刘邦、世祖光武帝刘秀。

[8]庸：功劳。孔：甚。肆：勤苦。

[9]翘翘：高而危险的样子。

[10]若乘奔而无辔：薛综注：“言居天子之位，常若奔马而无辔，履冰而负重也。”辔，马缰。

[11]“白龙”二句：《说苑·正谏》：“吴王欲从民饮酒，伍子胥谏曰：‘不可。昔白龙下清泠之渊，化为鱼，渔者豫且（jū）射中其目……白龙不化，豫且不射。今君弃万乘之位，而从布衣之士饮酒，臣恐其有豫且之患。’”此处用以指责凭虚公子“阳戒期门，微行要屈”的话。

[12]万乘：指天子，大国之君主。

[13]怵（chù）惕于一夫：薛综注：“昔秦始皇东游，为张良所击，中其副车。汉高祖于柏人亭，殆为贯高所中。”怵惕，恐惧，警惕。一夫，一人。

[14]终日不离其辎重：《老子》二十六章：“圣人终日行，不离辎重。”辎重，为行军带的粮食、装备等物资。此处比喻帝王要时刻把权力握在手中。

[15]微行：不使人知其尊贵身份，便装秘密出行民间。焉：安。如：往。

[16] 纩（tǒu kuàng）：黄绵。古之冕制，以黄绵大如丸，悬于冕之两旁，遮住两耳，以示不听无益之言。

[17]内顾：回头看。薛综注：“内顾，谓不外视臣下之私也。”《论语·乡党》“车中不内顾”，包咸曰：“车中不内顾者，前视不过衡轭，傍视不过 毂。”

[18]佩：玉佩。制容：节制行步时的容仪。

[19]銮：车上装饰的鸾铃。节涂：节制车马行走的步伐。涂，道路。

[20]“行不”二句：指佩的制容与銮的节行如此。薛综注：“行合容，则玉声应。马步齐，则銮和响，并谓君之礼法。”刘良注：“行缓急得中，则玉声不变；马步整齐，銮声乃和。”

[21]却：退。走马：善走的马。粪车：农事用的车。薛综注：“《老子》曰：‘天下无道，戎马生于郊。天下有道，却走马以粪。’河上公曰：‘粪者，粪田也。兵甲不用，却走马以务农田。’”

[22] （yǎo niǎo）、飞兔：皆骏马名。《淮南子·齐俗训》：“夫待 、飞兔而驾之，则世莫乘车。”

[23]方：当，在。介词。

[24]生类：指世上各种生物。殄：尽，灭。

[25]赋政：征兵。政，通“征”。

[26]“取之”二句：《诗经·小雅·鱼丽》毛传：“太平而后微物众多，取之有时，用之有道。”指不任意用财取物。

[27]槎枿（chá niè）：树木砍后的再生枝。斜砍曰槎，砍伐后复生者曰枿。

[28]䴠（yǎo）：麋鹿幼子。胎：兽胎。

[29]蕃庑：滋长茂盛。也作“蕃芜”。

[30]阜滋：繁盛。

[31]“民忘其劳”二句：百姓不辞劳苦，乐于交纳赋税。薛综注：“言民不以力役为劳苦，不以财赋为损费。故文王有子来之人，武帝时卜式入钱以助官也。”

[32]饶衍：丰饶，富庶。

[33]雍熙：和乐的样子。

[34]执谊：坚持正义。谊，通“义”。顾：顾念。

[35]夫：薛综注：“夫，犹人人也。”

【翻译】

“要是像您所说的可以沉迷于游逸，放纵不自觉悟，淫乐而无节制，其后必定遭受祸患。一言可以使人亡国的话，我未曾学过。有的人只有提瓶汲水的小智术，尚能谨守汲瓶不轻易借给别人，何况是继承帝王大业，怎能轻易地听信放纵淫逸之言，而丢失王位呢？瞻望缅怀汉高祖和世祖，他们都是艰苦创业。经常战战兢兢，像站在高而危险的地方，像乘坐奔驰的车马而无操纵的缰辔。传说白龙化为水中游鱼，因而被渔人豫且射中眼睛。虽说万乘之君本是无所畏惧，但还得担心提防一夫作难。帝王要时刻不离开他的皇位，单独微服出行，要他往哪里去呢？作为一国之君，正应该黄绵塞耳，不听无益谗言，车中内顾不管臣下私事。身上带着佩玉，用以节制行容仪态，车上装有銮铃使车马行路富有节奏。步子不紧不慢合于帝王仪容，则玉声不变；马步整齐，则车上銮铃和鸣。天下太平，将战马退下来用在耕田运粪的农事上，即使 和飞兔等良马也不为可惜。当要用材取物的时候，经常考虑唯恐将各类生物灭绝。征兵服役的时候，经常担心是否将百姓人力用尽。所以古代贤王总是取之有道，用之有时。山林中没有乱砍滥伐的断枝残芽，在野外狩猎对幼小的野兽也不捕杀。以致草木生长茂盛，鸟兽大量繁殖。人民对于国事不辞劳苦，都很愉快地交纳赋税。百姓与朝廷共同富裕，上下和悦，一片欢乐。高祖以来，积洪恩，施广惠，以致民心统一团结。遵守礼义，眷念汉室君主隆恩，人人怀着忠贞的德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