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原文】

经渑池而长想^[1]，停余车而不进。秦虎狼之强国，赵侵弱之余烬^[2]。超入险而高会^[3]，杖命世之英蔺^[4]。耻东瑟之偏鼓^[5]，提西缶而接刃^[6]。辱十城之虚寿^[7]，奄咸阳以取俊^[8]。出申威于河外^[9]，何猛气之咆勃^[10]。入屈节于廉公^[11]，若四体之无骨。处智勇之渊伟，方鄙吝之忿悁^[12]，虽改日而易岁^[13]，无等级以寄言^[14]。

【注释】

[1]渑池：地名。在千秋亭之西，今属河南。

[2]赵：指赵国。余烬：燃烧后剩下的残余部分。比喻大败之后的残存力量。

[3]超入：谓赵王怀着畏惧心理，冒着亡身的危险，进入会盟的渑池。超，惆怅貌。高会：盛大的宴会。此指秦王、赵王相会于渑池。

[4]杖：依靠。命世：著名于世。命，《广雅·释诂》：“名也。”英蔺：英才蔺相如。蔺相如以其卓绝的机智和勇气，挫败强秦，为弱赵争得很高的声誉。

[5]耻东瑟之偏鼓：指蔺相如以赵王单方面为秦王鼓瑟为耻。《史记·廉颇蔺相如列传》：“秦王饮酒酣，曰：‘寡人窃闻赵王好音，请奏瑟。’赵王鼓瑟。”东瑟，指赵国擅长的乐器。赵在秦东，故称“东瑟”。

[6]提西缶而接刃：指蔺相如拿着秦缶，以命相逼，胁迫秦王为赵王击缶。《史记·廉颇蔺相如列传》载，赵王鼓瑟后，“蔺相如前曰：‘赵王窃闻秦王善为秦声，请奏盆缻秦王，以相娱乐！’秦王怒，不许。于是相如前进缻，因跪请秦王。秦王不肯击缻。相如曰：‘五步之内，相如请得以颈血溅大王矣！’左右欲刃相如。相如张目叱之，左右皆靡。于是秦王不怿，为一击缻”。西缶，秦国所长的乐器。缶，同“缻”。接刃，指相如不惧秦王左右以刃相胁。

[7]辱十城之虚寿：因虚寿十城而受辱。《史记·廉颇蔺相如列传》：“秦之群臣曰：‘请以赵十五城为秦王寿！’”

[8]奄：同“掩”，覆盖。此为包括之义。咸阳：秦国都城。《史记·廉颇蔺相如列传》载，蔺相如听了秦之群臣侮辱赵王的话，亦曰：“请以秦之咸阳为赵王寿！”取俊：取胜。这里指渑池会上，蔺相如始终没让秦国占到上风。《史记·廉颇蔺相如列传》：“秦王竟酒，终不能加胜于赵。”

[9]出申威于河外：言蔺相如使赵国的雄威扩展到渑池以西的关内之地。申威，扩展威名。申，通“伸”。河外，即西河之外。

[10]咆勃：李善注：“怒貌。”《史记·廉颇蔺相如列传》载，蔺相如奉璧西入秦，在秦章台上，“相如因持璧却立，倚柱，怒发上冲冠”；在渑池会上，“相如张目叱之，左右皆靡”。

[11]入屈节于廉公：指蔺相如避让廉颇事。《史记·廉颇蔺相如列传》：“以相如功大，拜为上卿，位在廉颇之右。廉颇曰：‘……吾羞，不忍为之下。’宣言曰：‘我见相如，必辱之。’相如闻，不肯与会。相如每朝时，常称病，不欲与廉颇争列。已而相如出，望见廉颇，相如引车避匿。”从个人名誉地位看，乃是屈节的表现。

[12]“处智勇”二句：言以智勇渊博超群的蔺相如，比之偏激鄙吝的廉颇。渊伟，渊博。忿悁（juàn），即偏激。

[13]改日而易岁：把一日变成一年计算。

[14]无等级以寄言：不知将他们放在什么等级上来评说。

【翻译】

途经渑池不禁遥想，停下车马不再行进。想起虎狼成性的强秦，赵国是它侵食弱小后的余烬。赵王心怀畏惧冒险会盟，全仗相如盖世精英。他有耻于赵瑟单独弹奏，乃进秦缶不惧秦人以刃相胁。又有辱于被强索十城为秦王祝寿，乃要求秦将咸阳献给赵王来占上风。相如出外能使赵国的雄威伸张到河外，他的勇猛何等豪气干云。可是回国却在廉颇面前委曲求全，就好像四体无骨之人。蔺相如活像处在智慧和勇气的渊薮之中那般伟大，较之鄙吝偏激且拘谨狭隘的廉将军，即使以短短一天比长长一年，还觉得不够表示等级之差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