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原文】

眇眇陵长道^[1]，遥遥行远之^[2]。

回车背京里^[3]，挥手从此辞。

堂上流尘生^[4]，庭中绿草滋。

寒螀翔水曲^[5]，秋兔依山基^[6]。

芳年有华月^[7]，佳人无还期。

日夕凉风起，对酒长相思。

悲发江南调^[8]，忧委子襟诗^[9]。

卧觉明灯晦^[10]，坐见轻纨缁^[11]。

泪容不可饰，幽镜难复治^[12]。

愿垂薄暮景^[13]，照妾桑榆时^[14]。

【注释】

[1]眇眇（miǎo）：辽远。陵：通“凌”，登，升高。长道：远道。

[2]远之：黄侃《文选平点》：“远之即远哉，改以合韵耳。”

[3]回车：回转车头。《上林赋》：“道尽途殚，回车而还。”背：转身，离开。京里：京城。

[4]流尘：浮尘。

[5]寒螀（jiāng）：《淮南子·说林训》曰：“兔走归窟，狐死首丘，寒螀翔水，各哀其所生。”高诱注：“寒螀，水鸟。哀，犹爱也。”水曲：岸随水势曲折，故称水畔为水曲。

[6]山基：山根，山脚。

[7]芳年：美好的年岁。指少年青春。华月：美妙的日子。

[8]江南调：即《江南曲》，乐府相和曲名。一作《江南可采莲》。《乐府解题》：“江南古辞，盖美芳晨丽景，嬉游得时。”

[9]委：委付，付与，亦即寄托于。子襟：即子衿。《诗经·郑风·子衿》：“青青子衿，悠悠我心。纵我不往，子宁不嗣音。”吕向注：“《子衿》诗，叹无音信也。”

[10]卧觉：睡醒。晦：暗淡。此谓夜久则灯暗。

[11]纨缁：黑色的绢帛。张铣注：“言昼夜坐卧，惟见此而已。”

[12]幽镜：曹植《七哀诗》：“膏沐谁为容，明镜暗不治。”幽镜，为明镜久不拂拭生尘而不明也。治：调治，此处作拂拭解。

[13]垂：将及。薄暮：接近日落，傍晚。景：日光。

[14]桑榆：桑树与榆树。李善注：“日在桑榆，以喻人之将老。”

【翻译】

登上离别之路，远行啊，是一条多么漫长的旅途。

回转车头离京都，哪容得挥手辞别再踯躅。

厅堂上，已尘埃满布，庭院里，蔓草却滋润碧绿。

寒螀鸟，只在那水畔飞舞，秋兔啊，依恋的是那山脚洞窟。

芳龄华年，该有几多美好时光欢度，思恋的人啊，归期为何总是难卜。

黄昏后，秋风阵阵吹拂，把酒独酌，长长的相思有多苦。

几多悲伤，全由这“江南”调中引出，一腔忧愁，全寄托在《子衿》诗里倾诉。

醒来时，明亮的灯光已昏暗恍惚，孤寂默坐，顿觉妾身轻贱，真如这黑黑的绢素。

不再去掩饰满脸的泪痕、凄楚，不再去将镜面的灰尘扫除。

只愿那西斜的夕阳久久停住，照照我，不要步入那晚年迟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