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原文】

许征君　自序^[1]询

张子暗内机，单生蔽外像^[2]。

一时排冥筌^[3]，泠然空中赏^[4]。

遣此弱丧情^[5]，资神任独往^[6]。

采药白云隈^[7]，聊以肆所养^[8]。

丹葩耀芳蕤^[9]，绿竹荫闲敞^[10]。

苕苕寄意胜^[11]，不觉陵虚上^[12]。

曲棂激鲜飙^[13]，石室有幽响^[14]。

去矣从所欲^[15]，得失非外奖^[16]。

至哉操斤客^[17]，重明固已朗^[18]。

五难既洒落^[19]，超迹绝尘网^[20]。

【注释】

[1]自序：自述隐居之意。许询原有集八卷，已亡佚。江淹拟诗未详所本，故后世之评，只能就江淹之作而论，无从与原作参照而见出拟诗之优劣。如何焯《义门读书记》谓“采药白云隈”至“石室有幽响”几句：“有此即虚实相间，不复苦其平典，此似议之变化也。”于光华《重订文选集评》引孙月峰评语曰：“飘然有尘外意趣。”皆仅就江淹之作而言也。

[2]“张子”二句：事见《庄子·达生》：“田开之曰：‘鲁有单（shàn）豹者，岩居而水饮，不与民共利，行年七十而犹有婴儿之色，不幸遇饿虎，饿虎杀而食之。有张毅者，高门县薄，无不走也，行年四十而有内热之病以死。豹养其内而虎食其外，毅养其外病攻其内。’”意谓张毅不明养内而病死，单豹不明隐蔽外貌而为虎食。此二人于养生之道，皆偏而不广。张子，人名。指张毅。暗，昏昧。内机，体内危殆之病。机，通“几”，危殆。单生，人名。单豹。蔽，隐蔽。外像，外貌。

[3]一时排冥筌：意谓一时排去尘俗羁绊。冥筌，设于暗处的捕鱼之器。李善注：“筌，捕鱼之器。言鱼之在筌，犹人之处尘俗。”

[4]泠然：轻妙貌。《庄子·逍遥游》：“夫列子御风而行，泠然善也。”空中赏：游于天空而心意欢乐。赏，赏心，即心意欢乐。

[5]遣：排遣。弱丧：吕延济注：“弱丧谓少失居而安于他方，不知归故里也。人知好生恶死，亦同弱丧矣。”

[6]资神：凭靠精神。

[7]药：刘良注：“药，仙药，灵芝属也。”白云隈：白云缭绕之深山弯曲处。隈，山之弯曲处。《管子·形势》：“大山之隈，奚有于深。”

[8]肆所养：放任本性地生活。

[9]丹葩：红花。葩，花。耀：显示，炫耀。芳蕤：芳香，鲜艳。

[10]阴：通“荫”，遮盖。闲敞：宽广、轩豁之栅栏。

[11]苕苕：高远貌。寄意：寄托自己的心意。胜：吕向注：“胜，谓胜于俗情也。”

[12]陵：升，登上。虚上：天空之上。虚，天空。

[13]曲棂：窗户上形状曲折的雕花木格子。激：急疾。鲜飙：新鲜之风。

[14]石室：指山中隐居之石穴。幽响：山中的响声。

[15]从所欲：迫从人生之至道。

[16]得失：此谓人生得失全由心定。非外奖：不是外物所能奖劝、影响的。

[17]至哉操斤客：《庄子·徐无鬼》：“郢人垩慢其鼻端，若蝇翼，使匠石斫之；匠石运斤成风，听而斫之，尽垩而鼻不伤，郢人立不失容。宋元君闻之，召匠石曰：‘尝试为寡人为之。’匠石曰：‘臣则尝能斫之，虽然，臣之质死久矣，自夫子之死也，吾无以为质矣。吾无与言之矣。’”操斤客，即运斤成风之匠石。匠石所言其质死而不能为宋元君献技，是明得失之理，故以“至哉”赞之。至哉，犹言妙极。

[18]重明：自己明理，又使他人明理。《荀子·致士》：“衡听、显幽、重明、退奸、进良之术。”注：“重明，谓既明又使明也。”固已朗：自身原本已明理。

[19]五难：修养生性的五桩难事。李善注引向秀难嵇康《养生论》曰：“养生有五难：名利不灭此一难；喜怒不除此二难；声色不去此三难；滋味不绝此四难，神虑消散此五难。”洒落：散落。

[20]超迹：超离尘世。绝：断绝。尘网：人在世间有种种拘束，如鱼在网中，故以尘网喻世事的羁绊。

【翻译】

张毅不明养内，中岁而亡；单豹终被虎食，真不会将外貌伪装。

排除一时的世俗羁绊；轻妙地若游太空，心情欢畅。

好生恶死，这仿佛是少年流离，易安于他乡；除去这一俗念，凭借精神，任我独来独往。

采摘仙草，在白云缭绕的迂曲山岗；放纵本性地生活，以此作为供养。

红花显示出它的鲜艳、芳香；绿竹遮盖着这栅栏的宽敞。

寄托我胜乎俗情的高远志向；不觉地升腾到天空之上。

急疾地透过窗棂，这山风新鲜、清爽；隐居的岩洞内，有山中的声音回荡。

赶快去，追从人生的至道；人生的得失全由心定，并非受外物的影响。

高妙啊，匠石深知得失有当；要使他人明理，就须自身对世理了解、明朗。

抖落这修身养性的难事五桩；自可以超离尘世，断绝人间的种种拘绊、罗网。